2006年1月14日

【一露】Rain

﹥寫於2006/01/14
﹥絳羽指定






(內心的雨,還是一樣。一樣、下個不停。)



「腐蝕面積百分之十五。腐蝕速度等級增加,平均每天成長零點五個百分比。」說著,頭戴直條紋帽子的金髮男人揚揚手中的書卷。「──根據研究資料加上四番隊的診斷。」
「這我知道。」個子嬌小的女孩垂頭望著自己手肘上的白色繃帶,淡淡回答。
「……我說,妳還是不打算……」金髮男人看看旁邊蜷伏著的黑貓,欲言又止。「還是不打算告訴黑崎那小子嗎?」

女孩這次沒有答話。

「…… 六番隊長託人帶了口信給我。」男人習慣性的壓低帽緣,才緩緩開口。
「限期。一個月後,朽木露琪亞必須返回屍魂界。毋論……是死是活。」

「不。」女孩倏忽抬頭:「我不回去!」
「妳得去面對事實。」一旁的黑貓接口。
「那就一個月之後再說。」手肘被繃帶包起來的潰爛部分隱隱發疼。露琪亞痛定思痛的下了個推託的結論。


外頭的雨聲,滴滴答答。

滴滴答答。


然後房裏的有限空間沉默了一會,外頭傳來紙門拉開聲。
「露琪亞!我來接妳回去了!」


再熟悉不過的聲音。
再熟稔不過的聲音,此刻傳入她耳裏,卻令她心痛得想哭。


「……告辭。」她站了起來。面前的茶已冷。
「別讓傷口碰到雨。」在她走之前浦原喜助又拉了拉帽子,低低囑咐。


其實該小心的是,別讓他發現喏?



露琪亞走到玄關穿鞋,一護手拿著兩把傘等她。
「有沒有事?」他粗聲問。
「沒有。」對答如流心裏卻感到心虛。
是她撒了謊,騙他說只是來這兒檢查義骸的大致情況。

「快點走,雨等下就變大了。」一如往常皺著眉頭,他幫她打開另一把紅傘,她又將它闔上。
「幹嘛?」
「跟你撐同把傘吧。」露琪亞指指他手中那把也沒有很大的白色雨傘。

呿,真拿妳沒辦法……。不忘叨唸,一護終究心思細膩地將傘下三分之二的空間讓給她。露琪亞微笑,不讓他發現,右手巧妙地掩住左手肘的傷。二人並肩行走,短短一段時間祇能聽得雨滴降落在傘面的聲音。

很悶哪……。
有某股東西,像是淚水的東西,湧向她的喉嚨,她的眼眶。
露琪亞忍著。



〝妳還是不打算告訴黑崎那小子嗎?〞
〝六番隊長說,限期。一個月後,朽木露琪亞必須返回屍魂界。毋論是死是活。〞


她不是不說。她也不是,刻意想將與他之間的所有情感,構築於強顏歡笑或者欺騙隱瞞之上。祇不過是捨不得罷了。一次又一次的生離死別……即便他與她是不同世界的人,可她心甘情願。
心甘情願就那麼樣的不做死神、不顧大哥的想法、不管靈魂跟義骸馬上就會腐壞殆盡……

是的,她寧可。
寧可,也不願再讓他替自己掛心。


「不舒服?」突然,他開口道,將她拉出自己思緒之外。
「啊?沒有。」不自然的解釋。「為什麼這樣問?」
「感覺。」撇撇嘴,他眼神飄向路旁電線桿。
「那你的感覺失靈。」露琪亞笑了:「我只是想睡覺。」
「有必要笑得那麼開心?」一護沒好氣的睨她一眼:「好歹也對別人的關心道謝吧?」
「好啦,謝-謝-你-!」笑容漾得更開,但是心底更難過了。
難過得欲窒息。

「這還差不多。」皺眉,嘴角倒是微微上揚。

雨聲依舊滴答滴答。
下著雨,天空灰濛濛的,這種天氣,路上行人異常得少。

「對了,『雨』要怎麼拼?」走著走著,她拉拉他拿傘的那隻手的袖子,問。
「雨?不就是雨嗎?」
「我說的是那個什麼『英國』來著的……」
「是英文吧?」
「嗯,英文。」

這小妮子老是迷迷糊糊外加說的十句話內有五句口誤。在現世也上過不下幾十堂英文課怎麼就是不懂……「Rain。」
「什麼?『瑞士』?」
「誰跟妳講過瑞士啊?我說的是『rain』!」
「Room?」
「不對,是rain。然後雨天是『Rainy Day』,降雨的名詞是『Rainfall』。」黑崎一護邊走路邊來一門簡單生活英語教學課程。

什麼瑞士房間又名詞的……露琪亞噘唇,嚴正抗議。「你教最簡單的就好,其他的改天?」
「就是rain啊,R-A-I-N。」看她一臉迷惑,他嘆了口氣,叫她伸出手掌心。
「這樣?」
一護將左手沒入傘外的雨中,再伸回;沾濕了雨水的食指輕輕地在露琪亞掌心拼出「RAIN」的四個字母。「喏。」
「R-A-I-N……rain?」狐疑的發音,身邊男孩點頭。

哦,是雨,rain哪。她興奮的伸出手指,抓住他手掌,同樣在他掌心寫上「RAIN」這個字。

我學會了。女孩快樂的宣佈著。
我還可以教妳更多。妳上課到底都在上些甚麼啊?男孩仍舊不忘嘮叨幾句。
有聽沒有懂嘛。女孩俏皮的吐舌。一面懷念著適才他再自己掌心上寫字時,那手指的餘溫。
掌心的雨水隨她的溫度,和他的溫度融合,爾後愈發寒冷。

───誰教她的手一向都是冰的。
───而他的溫度,再也不復存。



×××



〝腐蝕面積百分之十五。腐蝕速度等級增加,平均每天成長零點五個百分比。〞

浦原喜助是如此說的。
但距離一個月的期限還不到一半,她感覺靈魂和義骸早已腐爛不止百分之三十。那噁心感及無力感以更快的速度在她身體內部蔓延、爬行。

她常常上課上到一半舉手說要去保健室或者洗手間。
她常常在黑崎家吃晚飯中途藉故頭疼或腹痛去浴室。

───好險都來得及。常常甫到房門口她即感受到手掌的溼熱和腥甜味,放開一看,手掌全是紅黑偏紫的穢血。而身上潰爛的傷口在不久後便停止發作,取而代之的是體內萬箭穿心之類的疼痛。夜深人靜時,她總咬著牙關,抓著頭髮,抵擋著那噬骨的惡魔。

那時她想著的是一護的笑容,一護的臉,一護曾和她說過的所有話,一護曾在她掌心寫上的「RAIN」。
她試著在劇痛外數著當時的雨聲,還有惦著他的全部……然後也許會好過一些。

〝限期。一個月後,朽木露琪亞必須返回屍魂界。毋論……是死是活。〞


有百分之八十了嗎?
開始,她某些時候甚至無法呼吸空氣。

可是她寧可。
寧可不告訴他,寧可欺騙……

將他的痛苦降到最低,接著不消幾年,他便會忘了屍魂界的存在,忘了朽木露琪亞的存在……──





「露琪亞。妳究竟怎麼了?」他蹙眉,聲音瘖啞。
「沒怎麼。」她拿面紙捂住口鼻佯裝,怕他看見不該看見的、已經全是濃濁黑色的血液。

「妳有事情瞞著我。」

「沒有。」她搖搖頭,面紙壓住臉的大半部分,她語聲聽來帶著鼻音。
「只是離開一下下。一下下而已。」

這天她說不舒服連晚餐也不下樓去吃,於是他面對著她,逼供。
她鼓起勇氣提起想離開的念頭,一護的疑問在房間裏爆發開來。
他沉默,她也是。

只是不要再像從前那樣留張神秘兮兮的便條不告而別罷了。


到底說好呢,還是不說好呢?


「……我不會問妳原因。反正妳也不會說。」
「總有一天會說的。」露琪亞放下面紙,眨了眨眼睛。

───現在連眨眼都好吃力。

她看他走出房間,想哭,卻連哭的力氣也沒有。
說不準那流淚,流出的會是血跡。



×××



當晚下雨了。
嘩啦嘩啦的下了。

深夜她獨自徬徨在小巷道裏。
那腐蝕速度之快讓她不得不衝出黑崎家。

她沒有通知他一聲,說「我要走了,還有我喜歡你」。
這應該是……她唯一後悔的一點。



我喜歡你。


憑著沒機會說出口的這句,她可以承擔足以令人瘋狂的痛苦待在現世。
憑著沒機會說出口的這句,朽木露琪亞可以讓自己被吞噬調也沒關係。


雙眼漸漸模糊,雙腳漸漸麻木……
露琪亞像傾頹的牆,無力底沿著街壁滑坐下來,在雨中。

靈魂要消失的痛苦難以言喻呵。
又或者,那已經無法用痛苦二字去形容……



露琪亞。冷漠卻帶著急切的聲音。
大哥……?看不見。她隱約嗅得桔梗香。不要過來。很髒啊……大哥。

妳這笨蛋……!聽見戀次的吼聲,她只能苦笑。


別……告訴一護。她深吸最後一口氣,說出最後一句……


還沒說完。
還沒說完。



───別告訴一護我走了。
───別告訴一護我這種噁心至極的模樣。
───別告訴一護,我喜歡……



「妳這傢伙!怎麼那麼傻……!」戀次的吼聲在雨中異常刺耳。
朽木白哉闔上眼。


然後是……





尾隨一陣急促的腳步聲,他喘著氣,在她面前,在戀次跟白哉面前。


「……露琪亞?!」
只是喚著她的名字,甚麼也說不出口。

戀次攔著他:「你給我看好!露琪亞已經死了!她已經……」


教人無所適從的錐心難過。
一樣的話,他可是……重複說了兩遍啊!





(雨下著,嘩啦嘩啦下著)





白哉抱起她若有似無的屍體, 穿界門被打開。
黑蝶翩翩圍繞著所有所有,有他默默流淌下的眼淚,還有她的血跟桔梗的香。


〝不要動!你只要敢動一下試試看……!要是……你敢追上來的話……我是絕對……不會放過你的……!〞



陳舊一幕幕映入眼簾,如熱鐵烙膚。

唯一不同的是,這回白哉臨走前和他說了二字。
再會。


還有、現在沒有誰救了誰一命。
祇有、不知是誰會傷了誰的心。



曾經下定決心救她、曾經坦然和她說過再見、曾經不再下雨……

────然而這次,雨,永遠不會停。







Fin.


﹥BGM 信樂團/挑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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