﹥凜葉指定
13:00
午後熾陽自頂樓的大落地窗灑入，和室內巴哈平均律鋼琴曲的樂聲融為一體。從內部明亮和具有時尚感的華麗裝潢看來，很明顯是間高格調的西餐廳。她闔上手機，兩人中間重新回到令人煩悶的靜。
真不該挑窗邊位子的。她秀眉微蹙，欲抵擋刺眼的陽光卻徒勞無功。刷了深紫色睫毛膏的長睫輕輕眨了眨，她看著眼前的女子。女子穿著一襲淺粉洋裝，好似拘促不安地，雙手捏著衣衫下襬，上著淡妝的臉龐下傾，被她的褐色長髮給蓋住。
「井上小姐，不用緊張。」過了一會，她率先開口打破沉默。
她該這麼做的。雖說是井上織姬約她出來談談，但地點日期卻由工作較為忙碌的她敲定。選今天是因為公司下午難得的沒有會議要開，選在這間飯店的頂樓餐廳是因為這裏距離公司比較近。
「那個……朽木小姐……」井上織姬終於抬頭，顯然語塞。
「慢慢說沒關係。」她動了桌上的凱撒沙拉幾口，不慌不忙咀嚼著，盡量讓自己看起來泰然自若；一方面也是因她早就知道井上織姬要跟她說些什麼。
「……──對不起！」剎那劈頭一句。朽木露琪亞停下咀嚼動作，怔怔看井上織姬。那「對不起」接在一陣餐椅碰撞聲後，她瞧見織姬起身，在眾目睽睽之下朝自己九十度鞠躬。
她獃了幾秒鐘之久，然後注意到旁人投射而來的好奇目光，她露出尷尬的微笑：「井上小姐……也許妳坐著說會比較好？」
有些頭疼。朽木露琪亞開始後悔當初自己為甚麼會答應井上織姬的邀約。她明明就知曉這場談話任何結論也不會有，只不過是向自己宣判已成定局的結果罷了。她不喜歡這樣。對感情的勝負早坦然、對殘酷的結局早心知肚明……現在，又何苦預約撕心裂肺的懲罰？
井上織姬終於又坐了下來，深深吸了一口氣。「真的，我和一護都很抱歉。對妳……」
露琪亞望著眼前的女子，依舊保持鎮定的將沙拉吃完，白瓷盤中祇剩她不喜歡的苜蓿芽。她讓服務生把盤子撤走，送來店裏的招牌羅宋湯和黑咖啡。
（對妳真的感到非常愧疚。可是我……）
她不確定自己帶著何種表情聽織姬說完所有關於她與他之間的一切。惟獨依稀聽得，言語中有他，有她，有妳，或者「我們」。
───將朽木露琪亞徹底排除在外的，「我們」。
「……我明白了。」在織姬說完第十七個對不起之後，她逼自己硬擠出四個字。
───令人難堪的結論。
「咦？朽木小姐，我……」感覺事情並不如自己所預料的激烈，織姬一時之間反應不及。
「本來就不關妳的事。……我們兩個，」她說，澹然地看了看左腕的錶。
「早淡了。」
───令人屏息的謊言？
不給織姬答話的機會，露琪亞笑笑。「不好意思，等會我在這裏還得跟一個客戶談關於業務上的問題……」
於是，織姬拎著包包，離開。「那麼，再見。今天很謝謝妳。」
她點點頭，看著織姬的裙擺隨步伐飄揚、漸遠。
笑容也隨之黯淡了。
自己的笑容……果然掩飾不了落寞和傷口呵。
她拿起黑咖啡啜了一口，卻苦澀得讓她想哭。
×××
一護是個很溫柔的人。
他們大一在系上的迎新舞會上認識，升大二的那個暑假正式交往。
大二他開始牽她的手，大三時第一次吻了她。記得，他的吻跟他的笑一樣，都很輕柔。第一次親她的時候，反而是他先喘不過氣，臉紅得跟草莓一樣。
大四的時候他們都忙著考研究所。
有一回二人忙裏偷閒，出外吃宵夜的時候在便利商店門口揀到一隻白色的米克斯流浪貓，她捨不得，而一護拗不過她所以把貓帶回去養。
那晚他們還為了貓咪要叫「草莓」好還是「小白」好爭執了很久。
叫「草莓」的流浪貓陪著兩人一起畢業、一起考上研究所、一起找到工作……
───然後呢？
──然後露琪亞自認他能了解自己，所以一頭栽進工作裏。
──然後一護認為她不夠了解自己，所以他煩惱，接著遇見織姬。
然後呢，事情好像就這麼樣的開始了。露琪亞弄不清，他們之間的感情究竟是毀在自己手上，還是黑崎一護？
23:30
12、13、25、36……87、88、89……。
她穿著睡衣，獨自一人倒在沙發上，手拿著電視遙控器按啊按的。已經有半小時之久，她漸漸覺得自己手按著按鈕的規律性像地球自轉。手機響，她很快接起，一聽才知道是他。
「喂，露琪亞，是我。」
你是誰？突然她很想這麼反問。不過話還是吞進肚子裏。「嗯。好嗎？」
「嗯。」
「這麼晚打來有什麼事？」
手機那端沉默一會後再度傳來一護低沉的嗓音。「妳在家嗎？」
「……我在外面。」她說，一面將電視音量調到最大。「怎麼了？」
「……沒有。只是……」她看不到的那一頭，語聲斷斷續續。「今天織姬她……」
「哦，織姬嗎？」露琪亞接話。「今天中午我們一起吃飯。」
「……露琪亞，我……」
「沒什麼大不了的。只是吃個飯而已。」說著，她另一手隨意翻起茶几上的時裝雜誌。 「她人還不錯。」
純真，開朗。和好幾年前的，那個升大二暑假的那個時候的自己，好像。
話筒另外一端，又繼續沉寂。
「……對了。過幾天我會請戀次把草莓託給你。」半晌露琪亞故作輕鬆的開口，眼神瞥向沙發一角正呼呼睡著的白貓。「最近會去美國找我哥。」
「……嗯。」
「那沒事了，早點睡，晚安。」聲音輕快得不自然。她匆匆按下通話結束鍵，關機。
電視音量依舊很大。
大到要戳破一切，狠狠拆掉她傷口好不容易癒合的痂。
電話鈴聲尖銳的響，五聲之後切換到答錄系統。
「你好，我是朽木露琪亞，現在我不在家，如果有事的話，請你在嗶聲後留言，謝謝……」
她將頭埋進抱枕裏。
耳畔傳來一護熟悉的語聲，蓋過了震耳欲聾的電視節目音量。
「露琪亞，我知道妳在家，妳……」
她皺眉，跳下沙發跑去抽屜拿老虎鉗，預備剪掉電話線的架勢。
好煩。
她衝到電話旁，正好聽見他說的───
「我還是很愛妳……──」
而在傷口又被狠狠捅了一刀的同時，露琪亞一咬牙剪斷電線。
────殘酷的結局心知肚明，又何苦預約撕心裂肺的懲罰……？
聲音終止。客廳裏再度充斥嘈雜。
她閉上眼，臉頰滑過兩行清淚。
Fin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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