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5年7月19日

【一護生日賀】歾月

﹥連載始於2005/07/10、終於2005/07/19
﹥黑崎一護0715生日賀
朽木露琪亞死亡有、現代架空






細數 歾月。



夜黑風高。
斷崖殘壁。


今晚的月朦朧。在朦朧之中,卻隱約可見到大約十幾個穿黑衣的男人。那群人一律著黑西裝。他們面無表情,押著一名雙眼被白布矇住、雙手也被綑綁起來的中年男子。
中年男子嘴角全是血,持續地發出呻吟聲。

多淒厲的夜。
男人們卻不為所動。他們將男子強拉到崖上,解開矇了他雙眼的白布條。
眼前是一片海。海浪像飢渴的獸,不斷狠狠拍擊著岩壁,需索著。

中年男子看傻了,兩腳發軟地跪了下來,全身顫抖:「不、不要……我求你們,要多少錢都沒關係,我求求你們,求求你們……不要殺我……求求你們……」
「你求錯人了吧。」其中一名戴著眼鏡的男人面無表情開口。
「龍說的沒錯。」突然一個聲音出現,男人們紛紛讓出一條路。
「少主。」

聲音的主人,竟是個穿著白T恤、牛仔褲的男子。
一身休閒打扮,和黑西裝、詭譎氣氛,完全不搭軋。

他緩緩走至中年男子面前,蹲了下來。「-好久不見,橋本叔叔。」
中年男子怔怔,隨即勉強笑道:「……好久不見啊!你想要錢?叔叔這邊有,全部給你好不好?你放了叔叔,叔叔就……」
「叔叔你現在是在跟我談條件囉?」他皺著眉,唇邊卻浮起笑。
「不、不是的,叔叔只是想說你缺錢的話,叔叔可以給你啊!就像你小時候一樣,叔叔都會給你零用錢,你父親母親也……」
「住口。」他眼神一沉,猛地站起身,右腳毫不留情地「唰!」一聲,便往中年男子臉上踹去。
「唔呃!」橋本哀嚎。
「我現在並不缺錢。」他冷冷瞥著倒在地上的橋本:「拜你之賜,我才能夠把父親生前所有的敵人剷除掉一半……包括你這個叛徒。」
橋本張大嘴,急促地呼吸著;似是再也說不出話-亦或是無話可說。

「……刀給我。」他伸出右手。
「是。」手下遞刀。

一把劍柄纏著白色繃帶的利刃。
他目光冷竣,舉起刀。


刺眼。
那月光反映在劍身,襯著他一頭橘髮。


橋本雙手捂著腹部,雙眼瞪得如銅鈴般大望向他,一張口,鮮血汩汩。
「晚安。」他將刀遞回給下屬,接過濕毛巾擦手。

晚安。
橋本倒在沙地劇烈抽搐幾下,就那樣子不動了。

不動了。
他擦完手,將濕毛巾丟到橋本的屍體臉上。
白毛巾瞬間染成一片鮮豔。

「少主,人怎麼處置?」有人問。
「必要的話,補上幾顆子彈。」他在坐進黑色積架跑車前,無所謂的開口。
「記得把他丟下去。海……會喜歡的。」
「是,少主。」
「那就交給你們囉。」他揮揮手,關上車門,長揚而去。



時而蜿蜒時而筆直的海岸線。
凌晨兩點半。
他開著黑色積架,偶爾眼神飄向護欄外、右手邊的那一片蔚藍。
蔚藍?


於歾月之下,獨獨顯得有些孤單、有些冷清的,灰色的海。
──今夜,是歾月啊。


他想起了熟睡中的她。
但願她別起來才好。

歾月的時候,他總會陪伴在她身邊。
方才,也是等她在他懷裏睡著了,他才出門。

他減緩車速,停在護欄邊。
低頭望望白T恤上一抹怵目驚心的紅,還有右手殘留的血腥味。
他皺眉,猶豫要不要乾脆跳下海洗個乾淨。



×××



〝哥?!你怎麼了?等等,我……我去拿紗布!〞
〝不用了。露琪亞……〞
〝哥!〞
〝來不及了……妳別走,哥……有話……跟妳……說……〞
〝不……〞
〝這……這是遲早的事……妳能明白……嗎?〞
〝我不懂!這就是哥哥你得到的?!死亡?戀次也是……為什麼!〞
〝……踏入這裏,死亡……就是終結。權利金錢……全都是廢物。〞
〝不要走……拜託……〞

〝帶黑崎一護……出去吧……露琪亞。帶他出去……別管……〞
〝……哥?哥?!〞
〝幫主?!〞
〝來人啊!幫主他!〞
〝哥?你怎麼不說了?繼續啊!你話還沒說完啊……!!哥……!!〞




驚醒,猛地坐起身,冷汗浸濕衣裳。她喘著氣,右手撫上頰,愕然驚覺頰上淌滿淚水。

被窩是冷的,枕畔是空的。
她下床,擦了擦淚,去浴室淋浴。

出了浴室,凌晨兩點半。
她一邊擦頭髮,一邊坐到梳妝臺前,默默望著鏡中的自己。
頭髮長了。

初秋的夜晚,有些寒意。
她將浴巾披在肩膀,一眼瞥見,鏡的映像。
月稍嫌不夠皎潔。

今夜……是歾月麼?

她嘆了口氣,將浴巾放在腿上,解開白色浴袍帶子。
浴袍緩緩褪至腰間,在自己眼前、鏡中,呈現的是一付美好胴體。雪白色的細嫩肌膚,玲瓏有緻的身段;和著歾的月華,竟散發出一種病態的冶艷。

柳眉輕蹙。
那個橘子頭大笨蛋……明明知道她總在這時候醒來,卻老是這時候不見人影。



〝……踏入這裏,死亡……就是終結。權利金錢……全都是廢物。〞
〝帶黑崎一護……出去吧……露琪亞……帶他出去……別管……〞

可自己,始終沒辦法……留住他啊。
白哉大哥。


歾月。歾、歿。
死亡喧囂的夜。


哥滿身是血回來的午夜,她徹底崩潰了。
她一直樂觀認為,只要有錢、有權,有名聲、有勢力,甚麼都不成問題。所以自小看到大的殺戮、鬥毆,她也全然不當作一回事。

因為她所愛的人,永遠會是「這個世界」中,最強的霸者。

「永恆的」。


〝朽木當家的死,我們很遺憾。〞
〝剩下的幫眾,身為朽木小姐長兄的朋友,我們會全權處理……〞
〝聽說砍死白爺的只是幾個路邊混混?真糟糕的死法……〞
〝哦,據說還是白爺統區的自己人下手的。〞
〝好說,用錢買通嘛……京都那邊的不是一直蠢蠢欲動嗎……〞

她此刻才深刻體悟,「這個世界」,並非她所想像的美好。

虛像的「永恆」




「…… 那麼早就起床?」她想出了神,一護早已無聲無息地出現在她身後。「要不要吃宵夜?」
她從鏡中看他。敞開至胸口的黑襯衫加黑褲。
「只穿這樣,會著涼。」他皺眉,靠近她,把手中的西裝外套披在她雙肩。
「這是誰的衣服?」露琪亞突然開口。
他愣愣。「啊?」
「你不是穿T恤出門?」她低垂著眸,像在自言自語:「弄髒了?」
「……我會洗。」他挑眉,大手覆上她的長髮,動作好柔:「還睏嗎?」
「我幫你洗吧。」露琪亞抓過他的左手,紅唇輕啟:「如果……能洗得乾淨就好。」
「我洗過好幾次手才進來的。」另一手玩弄著她的秀髮。
「還是聞得到噢,一護。」她放開他的左手起身,瞪他。
「妳鼻子真靈。」他蹙眉,笑了。俯下身,細細碎碎的吻落在她小巧的鼻尖。
「總算完成四分之三。」

微側著頭,示意他將自己抱回床上安眠。「……橋本嗎?」
「唔嗯。」乖乖服從,一護不費吹灰之力就抱起她,走至床邊。

「結束吧。」她翻身,對正解開襯衫鈕扣的他說。
「該要我完成的,我尚未完成。」脫了襯衫上床,他摟過她,在露琪亞耳畔低語。
「我不會重蹈妳哥和戀次的……覆轍。」



×××



「嫂子,什麼風把妳吹來啦?」一名男子陪笑道,不忘殷勤奉茶。
「別和我打馬虎眼。」她穿著一襲黑色套裝,低胸的剪裁,開高叉的裙擺;裏面若隱若現。「你應該知道我來是做甚麼的。」
「嫂子沒說,小的還真不知道。」男子鞠躬哈腰,一邊瞄著她的胸口。「黑崎大哥最近還好?」
「當然。」她不在意男子的視線,露出一副甜膩的笑:「我今天是代表他來跟你談談,那一千萬日幣的貨,聽說在你這兒?」
「哦?」男子怔了怔,反問:「嫂子是聽誰造的謠?小弟叫人去斃了他!」

「……我看你還沒搞清楚輕重。」倏地她笑容一冷,身後兩名戴著墨鏡穿黑西裝的魁梧大漢往前走了幾步。
「黑崎一護能做的事,我也能。」她冷冷道:「……你應該還記得橋本董事的下場吧?畢竟你也曾經在他底下待過。」
「嫂子,別、別生氣。」男子的臉色剎時慘白,說話結巴:「我、我、我也是聽人的命令行事啊……上游的貨被擋了,下游也無計可施……」
「你說的是市丸銀?」她眼神凌厲。
「是、是的。是……是銀爺的指示,叫我們把貨擋下……」
「可我今天怎能空手回去?」她攏攏長髮,輕蔑的笑了起來。「他的作風你也不是不知道;他才不管你是誰底下的人。」
「嫂、嫂子……嫂子一定得幫我!」男子苦著一張臉:「好歹……好歹我也曾挺過白爺……」
「挺?」她起身,劈頭就給男子一巴掌。塗著蔻丹的長指甲毫不留情劃過男子的臉頰,留下紅掌印不說,還多了幾道長長血痕。
「你們這些廢物,什麼時候有挺過人?還不是一群向權勢低頭的狗!」她斥罵。
男子撫著火辣的臉頰,難堪的說不出話。

「你最好去和市丸銀通報一聲,看如何給我一個合理交代。」她拿起牛皮沙發上的LV皮包,臨走前撂下一句話。

「我會再來。下次……就不是打一巴掌那麼輕鬆了。」




「少夫人,請上車。」一個手下打開黑色BMW後座車門。
「……不,我坐地鐵回去。」她搖頭。
「少夫人,這樣不行啊!少主吩咐,要將您平安送回宅……」
「那又怎樣?」她昂頸,一副理直氣壯:「誰都不許跟來,我要自己一個人靜靜。」
「啊?!可、可是……」
她不耐煩的揪住手下衣領,很不客氣:「我說的話有沒有聽進去?」
「呃……是。」

她放開手下。「回去如果他問起,你就全推說是我的意思。」
說著,她準備往反方向走遠。踏出一步,像是想到什麼又回過頭來。
「少、少夫人?」
「對,就是這個。」她笑得像個小女孩。

「──別叫我少夫人,叫我露琪亞吧。」



×××



中午時段,電車上乘客並沒有很多。
她靜靜坐在靠車門的位置,頭倚著冷冰冰的扶手。
人少,冷氣就有些強。

她剛剛是任性了點……。
等回去,但願那個大笨蛋別生氣哪。
思及此,她唇邊漾起一朵輕輕的微笑。

總算完成四分之三。
她眼簾掠過去年秋天,他說過的。

還剩四分之一。
沒人知道「四分之一」是甚麼,只有露琪亞清楚。

那「四分之一」的「市丸銀」。

市丸銀,人稱「銀爺」,勢力範圍掌握在京都、名古屋一帶。
他是個不容易對付的人。
據說,白哉哥,就是被他教唆人,買通手下砍死的。
據說,一護的父親,也是因為他而慘死……。

露琪亞沉默地望著自己的一雙手。
其實……她理當感謝市丸銀?
要不是他,她可能永遠也不會遇見黑崎一護……

──該死,怎麼會出現這種念頭啊……。



她徹底認為,她變了。
她自原先那涉世未深的少女,轉變為一個心狠手辣的女人。
有什麼事她不敢?

左肩上一條長約十五公分、怵目驚心的刀痕,是去年年底的「收穫」。她在冬夜凌晨的集體械鬥中,不慎被對方的一個小混混,用武士刀從肩砍下。她忍著,咬牙繼續撐過那戰。

最後贏了,她也被送到醫院去,縫了三十幾針。

那是場噩夢。
可她的傷,還是無法讓他回頭……。



〝一護……結束吧……好不好?〞
鮮血無止盡地擴散。她拼命抵抗刀傷令人瘋狂的劇痛,抓著他的黑襯衫,顫聲。
〝結束吧……好不好?〞

他眉頭緊蹙,回握她沾滿血的手,闔眼。
〝……露琪亞。對不起。〞


霎那,她明白了。
比起當必須受人保護的公主,她寧可幫助他。
做相同的事,踏入「這個世界」。
全日本罪惡的淵藪。




露琪亞想起第一次看見一護的情景。

那是某個政府高官的葬禮,她和大哥、戀次都去了。
葬禮結束之後,他們踏出法會會場,外頭雨很大。

他穿著溼透的、染血的醫師袍佇立在大雨中。
印象深刻的,是他耀眼的橘髮。

他在雨中面對白哉,跪了下來。

記得大哥俯視著他,只冷冷問了一句。
……只不過是個為了報仇而殺人的傢伙。你永不後悔?

是的。他抬起頭,眼神堅定。
我永不後悔。



她在大哥和戀次身邊,撐傘看他。

堅定不容動搖的眼神。
不被豪雨打濕的熾熱。


……你從小弟開始吧。戀次,拿傘給他。

大哥冷冷丟下這句話,拉著自己走了。


她離開前,聽到他說的謝謝。
很小聲、很細微。

簡直快被雨滅頂的聲音。


但她還是聽見了。




黑崎一護非常強。
才不過短短幾個月,憑藉過人膽識以及狠勁,他很快就晉升到與戀次相去不遠的位置。她看到他的機會,也無形增多。
只是他從不像其他人,總對她呵護倍至,噓寒問暖。
他總是蹙著眉頭,永遠一千零一號表情。
沉默寡言,漠不關心。

有一回半夜,她睡不著,正想到院子乘涼走走,卻發現他坐在小院子裏的白楊樹下,手拿一把刀,一件泛黃的白衣。
她走向他,兩人就這麼一言一語聊了起來。
雖然他的話仍舊不多。

當她問起他手上拿的是什麼的時候,他俊俏的臉卻揚起一絲苦澀的笑容。
〝這是我的刀。還有……我爸的衣服。〞

他將衣服攤開給她看。
那是,她初次看見他時,他身上穿的醫師袍。
上面留有洗不掉的血漬。


〝妳知道有個叫市丸銀的人嗎?〞
〝你…… 你說京都的銀爺?〞
〝他殺了我爸。我會報仇的。遲早有天,不久之後的一天……。〞


她默默的看著,那種含有極深、極廣的殺意的目光。




露琪亞。對不起。
所以當一護這樣回覆她的時候,她竟然不感到生氣。

因為她想起初次見面,他的眼神。
半夜他述說自己故事時候的眼神。
那種恨、那股決心,曾經撼動她。
她漸漸了解那恨是她無力消弭的。



而他不只承擔他的痛苦。

當大哥和戀次的屍體被送回來的那天午夜,她哭得好慘,強烈感受到無助。是他幫了她,一肩扛起她所有不想面對的事情。


別哭,露琪亞。我會幫妳的。
我黑崎一護,一定會幫妳的。


他接下大哥的位置,接著用優秀的能力讓幫眾信服。
他們叫他「少主」。





露琪亞出了地鐵站,已是午後二點。
她在步行回去的時候,順道繞去書局挑了本甜點食譜。
是製作草莓甜點的專門烹飪書。

她老早就盤算著,在他七月十五生日那天,親自做蛋糕送他。
露琪亞懷裏抱著食譜一路快樂的走回家。
新買的甜點食譜有新書的味道,還有預知的草莓香味。



×××



「銀爺,森先生到了。」
「請他進來。」一名穿著黑色和服的男人招手。
「是。」打開和室紙門,一個男子必恭必敬地跪坐在門前,身上穿著一套尺寸稍嫌過大的鼠灰色西裝。
「銀爺。」穿西裝的男人開口。
「我聽說貨有問題。是麼?」銀對著森,一派悠閒自適模樣。
「……是的。但……也不算有問題……」森吞了吞口水,結巴:「黑崎那邊的人,來和我要貨。」
「誰?」
「銀爺,是……朽木露琪亞。」森低下頭。

銀笑了起來。比剛剛還要燦爛的笑容。

這就是他令人猜不透、摸不著的地方。
誰也不會想到笑裏藏刀,笑得愈真實,城府也愈高深。
笑得愈開心,代表他有自信;笑容愈大,也就愈恐怖。

「朽木白哉的妹妹?啊……我還真想不到,她會淌這渾水。」他細長的雙眼瞇成了一條線:「黑崎一護……最近越來越猖狂哪──。」

森低著頭,不想看見那讓人不寒而慄的笑。
本來在被露琪亞打一巴掌的時候,森的確有個念頭想收山不幹了,找份正經工作,把一千萬的貨還給黑崎大哥;但不知道從哪走漏的風聲,說黑崎的人找上門來,他才不得已千里迢迢跑來京都,就為了向這號有名的大人物「解釋清楚」。

「你知道該怎麼做吧。」銀還是那個微笑。他拿起折扇把玩。
「……銀爺?」森緩緩抬頭,背脊始冒冷汗。
他的語氣是肯定句。
問題是,他根本不知道市丸銀的「企圖」何在。


「去把朽木露琪亞請回你府上。」市丸銀「啪!」的一聲收起折扇,側頭一笑:「後天晚上……我會去拜訪的。」



×××



「露琪亞,妳在看什麼?這麼認真?」黑崎家廚房,穿著一襲雪白色連身洋裝的雛森桃好奇地湊近。
倚靠在廚房流理臺看著食譜某頁的露琪亞冷不防被嚇了一大跳:「原來是妳啊。」
「不然妳以為我是誰?一護?」紮著包包頭的女孩輕笑,親暱的勾住露琪亞的手臂。
兩抹緋紅掠上雙頰,她漫不經心的草草翻閱手中印有漂亮圖案的食譜:「他們的會還沒開完嗎?」
「是啊。」桃噘著嘴,拉著她纖細的手臂搖啊搖的:「難得七緒姐也加入呢!不知道有多久……唔,這頁?」桃注意到食譜的某頁上端貼了一條黃色便利貼。她搶過露琪亞手上的食譜,翻到標示的那一頁:「露琪亞,妳要做草莓蛋糕?」
「嗯。」她笑,纖指輕觸那光滑的雪銅紙。「後天是他的生日。所以我打算做個草莓巧克力蛋糕送他。」
「啊啊~一護真幸福!」桃故意大聲喊著。
「妳別吵到他們。」她看著那頁粉紅色的精緻蛋糕,聳肩:「我能做不做的出來還是個問題,但願到時別讓他食物中毒。」
「才不呢!一護他知道鐵定會很高興的喔!」桃笑的開心:「我可以幫忙嗎?」
「當然。後天妳和日番谷也一起來吧。不過切記,」說到這,露琪亞用食指抵在唇中間,比了個「噓」的手勢:「要保密噢!」
「嗯!」

「哦?廚房好熱鬧啊。」七緒探頭進來笑道。
「七緒姐!」
「會開得如何?」她問。
「結束了。妳們到客廳去吧。」七緒懷裏抱著一疊文件,微笑。



×××



「聽說後天晚上,市丸銀要來東京。」京樂春水穿著扶桑花為底的橘色棉T恤,倒在沙發上,看起來很悠哉。
「來東京?」接話的是個身穿藍色運動外套的皓髮少年。
「若他要來東京的消息正確無誤,我們或許可以考慮早幾天『行動』。」他穿著黑色的短袖襯衫,蹙著兩道眉,略作沉吟。
「你確定?」皓髮少年挑眉問。
「當然,日番谷。」一護面向少年,表情凝重:「不能再拖了。」
「Ok.」京樂攤手,悠閒的笑:「你怎麼說就怎麼做吧。我們都會配合你,少主。」

「別這樣叫我。」他皺眉。「……這名字,遲早要還。」


少主。

這個名字,也只不過是借來的罷了。
向朽木白哉借來保護露琪亞的名字。


他還記得白哉和戀次滿身是血被運回來的那天。
那天的情景。

那天沒下雨。但空氣中卻飄散著水氣,還有令人作嘔的濃濃血腥味。
那天沒下雨。高掛在黑夜中的半弦月,竟是墨紅色。


───像是血跡快乾了的那種顏色。


(踏入這裏,死亡就是終結。權利金錢…… 全都是廢物。)
(帶黑崎一護……出去吧……露琪亞……帶他出去……)


那天,白哉只看了他一眼,然後使勁抓住露琪亞,對她這樣說。

其實他知道,這最後的一句話,是白哉說給自己聽的。
但他沒辦法。對心底的深仇心知肚明。那種程度的恨,滲透骨髓。
他必須完成那最後的「四分之一」,才能放心,才能守護他想守護的她。
這些年來,他處心積慮,步步為營,就是為了等待這一刻。



當遭砍殺的她倒臥在病床的時候,他沒有任何反應。
結束吧,好不好?當她淚流滿面問他,他淺棕的雙眸看到的,只有從她左肩繃帶下,隱約可見的嫣紅。

新仇、舊恨,又多增加了一筆負擔在他心中。
所以他跟她說,「對不起」。





「冬獅郎~會議結束了嗎?」雛森桃開心的跑進客廳,後面跟著露琪亞和七緒。
「唔,差不多了。」日番谷冬獅郎看看手錶:「時間也不早了,我們去吃中飯吧?」
「贊成!」桃笑著舉手。
「我複議。」京樂也舉手。
「走吧。」一護起身,迎向她。
「不了,你們去就好。」露琪亞搖頭。
「怎麼?」挑眉,問。
「不,我只是要去買些東西。」她回答,看見他身後的雛森桃對她擠眉弄眼。
他笑笑,大手溺愛似的揉揉她的髮:「買什麼需要那麼神秘?」
「不告訴你。」她費力拿開他的手。「還有,我自己去就行了,請你那些『員工們』好好看家吧。」

「……好,都聽妳的。」他在她前額留下一吻。「那、走囉。」
「路上小心。」她笑著朝他們的背影揮手。



如果,這只是普通的生活就好了。
她可以放心的送他出門,然後在家等著他回來,不用提心吊膽,這次回來他是不是哪裏又掛了彩,不用擔心他是否在她夜半從夢中驚醒時不在她枕畔。她可以只做他的妻子,不用徒勞掛上一個「少夫人」的頭銜。她可以不用陷入那無止無盡的噩夢,不用老是聽見哥在自己耳邊低語。

───帶他出去。如果能夠的話───。





夏日午後的陽光,特別炎熱。
下午一點半,她走出連鎖超市外頭,撐起陽傘,手提剛剛買好的做蛋糕、點心的材料,一面看著購物清單,想著還有什麼沒買齊。

她撐傘走在街道整齊的住宅區,突然覺得很幸福。
如果,只是普通的生活……

啊,還有要去買相框才行。
露琪亞想起,馬上從皮包內掏出一張照片。
照片裏的兩人表情大相逕庭。
男人仍是那一號表情,皺著眉,好像全世界的人都欠他好幾千萬。
女人像隻小貓般的依偎在男人身邊,笑得十分燦爛,還不忘比個「V」手勢。

這可是他們兩個唯一的合照噢。

露琪亞看著照片,不自覺的笑了起來。
這是前些天她無意中在抽屜裏翻到的舊照片。
記得她跟他剛認識不久,她拗著戀次,叫他幫她跟一護拍張合照。
他那時一副老大不爽的臉,還差點跟戀次打了起來。

照張相是會死啊?!你敢讓露琪亞哭本大爺就宰了你!
戀次破口大罵、一護做鬼臉的記憶,還存檔於她腦海中。


這會是最棒的生日禮物吧,她想。
等後天他收到禮物的時候,她們說不定會有第二張合照。
這回照相,一定得逼著他笑才行。




嘰────。尖銳的煞車聲。


她抬起頭。一輛寶藍色的賓士停在她面前。
車上走下來二個穿黑衣的金髮少年,還有一個穿著鼠灰色西裝的男人。


是森。

「嫂子,又見面了。」男人笑道。
露琪亞收起傘,瞪著他:「你來做什麼?我都還沒拿貨,你倒自己送上門來了?」
「貨的事不急。」森笑瞇瞇的打開後座車門:「嫂子請上車再說。」
「……你現在是在威脅我?」她緊握陽傘傘柄。
「別說得這麼見外嘛。」森拿出手帕擦了擦汗:「小的只不過想請嫂子妳到我那裏作客。」
「如果我不肯呢?」她冷冷問。
「如果妳不肯……」森講話的那一瞬間,隨即用眼神向二個不良少年示意。「就請嫂子原諒小的動粗了。」
「你敢?!」露琪亞還未反應過來,就被其中一個少年給攔腰抱起。
「放開我!」

「嫂子,我不敢,銀爺敢。」森剛將手帕放回西裝口袋,又有一滴汗從頰上流過。「會請嫂子去我那兒,主要也是銀爺的意思。」
露琪亞一驚。「市丸?!……唔……」
語聲未落,另一個少年早用沾了乙醚的毛巾捂住她口鼻。

「等,這樣就夠了。」森制止不良少年,看了看昏迷的露琪亞。
「把她拖到車裏去,快。」
「老闆,東西呢?」一個不良少年用手指了指落在地上的購物袋和皮包。
「不管了。那種東西,等等就會有人把它撿走。」森關上車窗,澹然道。


「開車。」



×××



「人呢?!」返家的一護怒吼。「你們是怎樣顧人的?!人呢!?」
「少、少主,我們已經有派人去找!」
「找?當初顧好就不用找了!手機又不通,她如果發生了什麼事,我就殺了你們!」
「一護,別生氣……」淚水在眼眶中打轉,雛森桃抽抽噎噎地開口:「露琪亞跟我說……她只是去附近超市買東西而已,我……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她……她現在還沒回來……」
「黑崎,你別怪她。」日番谷一臉凝重,摟摟桃的肩,順道遞上幾張面紙。
他沉默了一會,閉起眼嘆了口氣。「……我沒有要怪雛森的意思。」

「說不定她路上有事耽擱了。」京樂安慰的開口。「我們多等會吧。」

「少主!少主!」一個幹部上氣不接下氣的提著一個購物袋衝進門。
「我、我們只有看見少夫人買的東西,還、有少夫人的皮……皮包!」手下氣喘吁吁的回答。
一護蹙眉,接過購物袋和她的皮包。

甚麼也沒少。
皮包內她的手機有幾十通的未接來電。
突然,手機再度響起。

「……喂。」一護按下通話鍵,冷冷開口。
對方的聲音聽起來倒很開心的樣子。

「日安,黑崎。我就知道會是你接的電話。」
「……你是誰?」他冷冷問。
「後天晚上會去東京森老弟宅邸拜訪你妻子的人。」聲音聽起來依舊是樂的很。

「───市丸銀!」一護終於忍無可忍:「你連我的人都敢動?!」
「冤枉,我可沒有『動』她。」銀的笑聲在手機的那一端咯咯地響了起來。「再怎麼說她也是朽木白哉的妹妹,你父親的好媳婦,我怎可能動她?」
「……很好。」他握著手機的右臂爆出青筋,恨不得將手機捏碎的感覺:「後天晚上,我會在你要去的地方等你。」
「那就多謝了。期待後天晚上你的生日派對啊,黑崎一護。」說完,馬上掛斷,對方只傳來結束的嘟嘟聲。

「怎麼了?」雛森桃已是滿臉淚痕:「市丸銀抓走了露琪亞嗎?」
「……日番谷,京樂。」他放下手機,面無表情。
「後天之前,幫我調貨來。」



×××



〝哥?戀次?你們怎麼會在這?〞
〝……。〞

〝哥……?你們為什麼都不說話?〞
〝……〞

〝哥哥?!哥,回答我啊!回……〞



她迷迷糊湖睜眼。四周一片漆黑。只有窗外詭異的月光顏色能勉強讓她辨識週遭。
似乎是個空房間。
她想起身,卻發現手腳早被綁住,動彈不得。
終於,她放棄掙扎,重新倒回木頭地板上。

她其實不太明白市丸銀擄她來有甚麼特別意義。
除非只是為了他自己開心。

───那個十惡不赦的混帳。



極輕的,門打開一條細縫。
自門縫透進的光非常刺眼。露琪亞瞇起眼睛,看見一個金髮女人站在門口。

「菊姐?」是森的聲音。
「沒關係。她也兩天沒吃了吧?說實在話,你們到底是怎麼辦事的,怎麼會讓她昏迷這麼久?」
「這……菊姐,我也不清楚啊。等等銀爺他……」
「他等會就來了。那個東京的『少主』也是吧?先去把該準備的東西弄妥定好。快去。」
「是。」

菊姐?露琪亞努力的想。這名好像在哪兒聽過……

「哦,妳醒啦?」突然,一盤食物端到她面前。「我還在想,要是妳現在還沒醒的話該怎麼辦呢。」
她昂頭望著眼前留著一頭金髮的美麗女人。「……妳是?」
金髮女人將她攙扶著坐起身,打開手電筒,解掉她雙手的繩子。「我是人啊。妳快點吃飯,一定很餓了吧?」

「……不,我不吃。」露琪亞扭過頭。
「哎。」金髮女人嘆了口氣,乾脆也就地坐了下來。「不介意我抽根菸?」
「……。」

「我是松本亂菊。叫我亂菊就好了。」金髮女人點火,吸了口菸之後放肆的吐出,漆黑的空氣裏飄著裊裊白煙,涼菸的味道。「我先代替銀爺向妳道歉。」
她終於回過頭,不解地看著她。

「每個人都有野心,都有慾望。雖然死亡是終點,這是眾所皆知的事情。」亂菊一面叼著菸,一面說。「但是尚未到達終點,那些名利、金錢有多吸引人,妳知道吧?在這個世界其中也不乏只為了刺激、血腥而生存的人物,也有無端被捲進來而死去的受害者。所以,能趁現在出去,就快點離開。妳……懂我的意思嗎?」

她說的十分深刻,讓露琪亞忍不住點頭了。
亂菊笑了笑,又吸了口菸。「妳懂就好。妳……叫露琪亞吧?」
「我知道黑崎這個人。他人不錯,只是衝動了點。」她自言自語著。接連吐出的白煙冉冉上升,飄至窗外,溶入那詭異的月光顏色。

「嘿。」她說,用菸指著窗口。「妳看月光的那種顏色。」
今天……是歾月呢。



「歾月是殺人的夜晚啊。」突然一個聲音笑著說。

又一陣白光閃耀,門被打開了。
穿著黑色和服的市丸銀站在門口,手裏拿著一把槍。

亂菊拈熄菸,站起身。


「生日派對就要開始囉,亂菊。」舉槍,他的笑容依然燦燦。



×××



「露琪亞,好久不見。」銀坐在森搬來的椅上,笑著說。
「……。」她瞪著他,不發一語。
「別用那種眼神看我嘛。我會難過的。」右手支頭,市丸銀轉向森:「黑崎還沒來嗎?」
「你到底想怎樣?」露琪亞冷冷開口。
「剛才亂菊應該有跟妳說過了吧?關於『這個世界』的『準則』?」

站在他身後的亂菊,默默地又點起一根菸。

看露琪亞沒吭聲,銀又接道:「活在『這個世界』,誰能勝出,誰就能生存。誰無情,誰殘忍,獲勝的機率也就愈高。這是『黑』。絕對性的『黑』。毋論江湖道義與否,簡單來說,我就是為了生存才如此做的。不像朽木白哉和黑崎一心……太重義氣的人,根本不適合踏進來。踏進來的人……也休想離開。」

「不准這樣說我哥!」她大叫。「你完全是在為自己的犯罪找藉口,市丸銀!」

「說的好,『藉口』……」市丸銀的笑意未褪。「黑崎一護──妳想讓……黑崎一護離開嗎?」
「讓他離開?」露琪亞怔住。
「沒錯。這會是最好的『生日禮物』。妳希望嗎?」
「你……」
「我只需要妳回答是或者不是。」


她低垂著眸,所有思緒在腦海中高速迴轉。
她一直渴望他離開的。


帶他出去,如果能夠的話……──

她,朽木露琪亞,甘願犧牲自己。
───因為他本來就不是屬於「這裏」。



「妳希望嗎?」銀又問了一次。

「……是。」露琪亞輕輕吸了口氣,抬頭。
「我希望。」



×××



車內氣氛凝重。
他坐在副駕駛座,膝上放著他的刀。
後座的日番谷身上,還有兩把M9手槍。

「喂,京樂。」他突然無預警的開口。「你們……後悔過嗎?」
「後悔什麼?」手握方向盤,京樂看著前方,問。

晚上七點,市中心的繁華街道,快將歾月的顏色淹沒。

「進入『這個世界』。」他緩緩說。「你們後悔過嗎?」
「……後悔也沒什麼用,黑崎。」日番谷說。「出不去就是出不去啊。」
「每個人進來都有目的。無非是為了錢、權力、殺人、仇恨等等。」京樂流暢地轉過幾條街角,遠離市中心,燈光漸漸減少。
「抱著這種心態踏進『這個世界』,本身就帶有罪惡。而罪惡……是無法被抹滅的。」

「……我知道。」他說,低下頭看著自己的雙手。


〝…… 只不過是個為了報仇而殺人的傢伙。你永不後悔?〞
〝……是的。我永不後悔。〞


他知道,他黑崎一護,只不過是個為了報仇而殺人的傢伙。
是那種恨,還有想要保護露琪亞的「信念」,他得以撐到現在。


沒關係,他想。
只要等下和市丸銀見面,做個了斷之後,他遲早會出去。
踏出這黑色的世界,給露琪亞她想要的。
安穩的生活。




「到了,一護。車我們停在不遠的地方,你出來之後,就開你的車走吧。」京樂停車,轉頭說。
「喏,拿去。」日番谷從後座遞槍給他。

他打開車門,準備下車。

「嘿,等等。」京樂春水叫住他。
「嗯?」
「今天是你的生日哦。」日番谷笑笑。
「生日快樂。」

「──謝謝。」他緊握著槍,點頭。



快步奔向前方的森宅邸。
他腦中開始回憶起許多事情。

那天他回到醫院,看見爸倒在血泊中。

〝爸?!爸?!醒醒啊!醒醒啊……!〞
〝一……一護,別管老爸了……快點走……去報警……快去……〞
〝我……我去叫救護車!爸!〞
〝臭兒子……不用啦……你沒受傷……真是太好了……〞
〝臭老爸……你……你說什麼蠢話啊……!〞

〝不……要生氣……老爸知道……你的個性就是那麼衝……只要你沒事……就好……〞
〝……爸?!爸?臭老爸,你在嚇我吧?!快點給我爬起來!快……點……!〞


揪起爸的衣領,他卻再也沒反應了。
醫院被毀,留給他的,僅僅只有那件沾染血漬的醫師袍。



〝你們快救救我爸!你們不是警察嗎!?幹嘛不逮捕犯人!?〞
〝黑崎先生,很抱歉。我們並沒有充分的證據逮捕市丸先生。〞

〝什麼?!〞

從那天起,他才徹底覺悟到,原來,警察都是廢物。

所以他才踏進來的。
他才踏進來的……。

你後悔嗎?一護捫心自問。
倘若沒有遇見白哉,他可能早就橫死街頭。
倘若沒有踏進來這裏,他也不會遇見露琪亞,不會遇見全部他所感激的人……。



完全不後悔!

他握緊右手的刀,悄悄對自己說。





「森!」一腳踹開森宅邸的大門,他吼。
「啊啊、啊!老大!黑、黑崎少主來、來啦───!!」一名手下跌跌撞撞的跑到房間。
「咦耶!?那麼快就來了!?」森杵在原地,嚇的臉色發白。
「怎、怎麼辦?銀爺呢?!」

「……你們這群飯桶。」她出現在房間門口,輕輕皺了皺眉。
「你們要逃就快點。我出去。」



×××



一護站在玄關等了幾秒,決定衝進去。
「──等等。」亂菊站在他面前,笑容可掬。
「你是黑崎一護?」

「……別擋路。」一護瞪著她,殺氣十足。「閃開。」
「要我閃開可以。」亂菊伸出手。「把你身上的東西給我。」
「妳……」
她笑著拿出紅色的鐵製菸盒。「這不重要。東西給我,我就讓你進去。」
「混帳。」他冷冷道:「我憑什麼給妳?」
「……嘖,真麻煩。」亂菊收起菸盒,拿出裏頭的一根菸點火。「如果你不想傷害露琪亞,就把槍拿來。比起刀,槍總比較容易受傷吧?」

她的話語間,似乎有種不得不讓人信任的魔力。

一護緩緩掏出槍,將之拋在地上。「……這樣行了吧?」
「非常感謝。」吸了口菸,她點頭。「在最裏面的房間,請自便──對了,順道給你個忠告。」

一護回過頭。
亂菊的臉上少了笑容,七星的菸味隨著不知道從哪來的風飄散至他鼻腔。
「……請不要難過。能離開就把握機會。你……做得到嗎?」

他望著她一會,下定決心似的背向她。
「盡量。」



「盡量……啊。」看著一護匆匆走進的背影,松本亂菊叼著菸,苦笑。
「……白哉,你聽到了?站在你的立場想……這樣的犧牲,值得嗎?」
整個走廊是空盪盪的,只有她一人,無任何回應。
白煙裊裊。

「畢竟是你的妹妹,想法……也是跟你如初一轍呢……。」



亂菊蹲下身,將菸用掌心捻熄。

很燙,很疼。
但再怎麼疼,卻比不過他心裏的傷。



「為了銀,你……不會跟我計較吧?」
她凝視左手掌心燒紅見肉的菸傷,倏地握拳。



×××



「──生日快樂,黑崎。」一護一進房,市丸銀就先笑著打招呼。
「……露琪亞呢?」他環顧四周,沒有家具的空房間中央,只有市丸銀一人。

「別急。」銀擺擺手,笑容不變:「今晚是歾月哦。」
「那又如何?」他冷冷問。

「你知道我為什麼要對付你嗎?」銀唇角含笑:「因為我身處在『這個世界』,不得不動手。當然,若前提是有人願意犧牲,那麼兩方就免於發生衝突。這是我今天把你單獨『請來』的原因。」
「市丸銀,你……」一護皺眉。「你這話是什麼意思?」

「沒多大意義。」他笑,拍了兩下手。「帶她進來。」

門慢慢打開。
兩個男子進房,中間挾著一個女子。
「……一護?」女子看見他,愣楞。

「──露琪亞?!」 一護驚道,欲奔上前,她卻出聲。
「你別過來!」
「露……?」他怔住,站在原地不動。

「……市丸銀。」她昂頸,對著銀開口。「你說過的,不會再對他出手?」
「這是一定的。」銀微笑回答。「我向來都很守信。」
「……我也一樣。」

「等一下!」一護大吼:「現在是什麼情形?什麼守信?!」

「只是個『契約』。」銀掏出左輪手槍,手扣板機。

「一護,快走。」她低下頭,澹然。
「為什麼我要走?」他一臉不可置信。「露琪亞,妳……?!」



快走啊!出去就不要回來了──!!」她緊閉雙眼大叫。



「我不走!」他咬牙,刀已出鞘。
「我要完成那四分之一!」說著,他抽出刀,往市丸銀衝去。

「啊啊……該怎麼辦才好呢?」銀舉著槍,瞄準一護。



右手食指只要簡單一滑,他就───




〝踏入這裏,死亡……是遲早的事。〞
〝妳曉得嗎?露琪亞?〞

〝帶黑崎一護出去吧……帶他出去……別管……〞

〝嘿。妳看月光的那種顏色今晚……是歾月。〞



───帶他出去  如果 能夠的話───




───不要!!!」露琪亞大喊,想也沒想便撲到他面前緊緊抱住他──





砰!

銀色子彈不偏不倚自後背進入她胸口。





瞬間的瞬間,他傻了。

體內血管倏地一冷。
永無止盡的冷。

他看見她嘴角溢出少許暗紅色的血,倒在他面前。


血噴濺在他臉龐。
他的胃部莫名其妙的一陣抽搐,噁心感從那裏持續蔓延上來到喉間。



「……露……」他努力遏制想吐的感覺,顫抖的手抱著她。「……露琪亞?」

市丸銀默默的看著他們,將槍甩到一旁。

「一……護……?」她全身止不住的發抖,無力的對他笑笑。「我……」
「妳不要說話了!」他拼命按住她中彈的胸口,可是血卻像龍頭一樣,汨汨不停。


不停。


「市丸!我拜託你叫救護車!快點!」他抱她,雙手沾滿了血,狂亂的吼:「我拜託你!拜託你快叫救護車!拜託你……!」


「抱歉。」銀臉上終於沒了笑容。他緩緩站起身,走過他們身邊,站在門口。
「……請不要難過。」

請不要難過。
留下這句話之後,他便頭也不回的走了。




「一護……」她緊抓著他的白襯衫,困難的喘著氣:「結束吧……?好不好……?」
「好!妳說什麼都好……露琪亞!」
「那……就沒問題……了……」聽見他說的,露琪亞蒼白的容顏浮現一抹淺笑:「一護……我……」她吃力地湊近一護耳畔,輕輕的說了幾字。

「生日快樂……」





生日快樂。





才幾秒的時間,她不再喘氣。
 也靜止。





「……不!這算哪門子的生日快樂!露琪亞?!妳醒來啊!?我聽妳的,我全部都聽妳的!妳醒過來好不好?妳醒過來好不好……好不好──……」


她不會再回答了。







「……亂菊。」銀走出房間,看見亂菊坐在走廊靠牆。
「……要走了嗎?」
「嗯。」銀又擺出他那令人看不透的笑容走向她,伸出手拉她起身。
「妳手怎麼了?」他瞧見她掌心貼的紗布塊。

「沒什麼。」她輕撫掌心,也笑了。
「我叫人開車過來。」

「吶、亂菊。」甫出空無一人的森宅邸,等著小弟開座車載他們走的時候,銀開口。
「妳會難過嗎?」


「……會吧。只要是人,」亂菊蹲在門口,仰頭望著天上的歾月。
「──只要是人,都會吧。」
「……嗯。」他伸了個懶腰,點點頭。


「我也是這麼想的。」



×××



趕過來的京樂和日番谷震驚於眼前的景象,吶吶地說不出話來。
一護沉默的坐在地板上,拿著濕手帕替她擦拭臉上、脖子、胸口的血跡。

血乾得很快。
呈現出冷艷色調的墨紅。

日番谷冬獅郎握緊拳,咬牙切齒:「我要殺了市丸那傢伙!」
「……日番谷。」京樂春水拍拍他的肩,搖頭:「露琪亞……不會希望我們再有所行動。」

「一切都結束了。」突然,坐在地上的一護淡淡啟口。
「一護?」


他不作聲,橫抱起她。
擦拭乾淨的蒼白的臉,好似睡著。

「露琪亞放我車上,你們可以幫我把車開回去嗎?我開你們的車走。」
「一護,你要去哪?」京樂匆忙問。

「我去海邊走走。」他走出屋外,將露琪亞輕輕放到後座。
「以後……就交給你們了。」

「喂,你這什麼意思?!」
「結束吧。」他面無表情,目光注視著很遠很遠的地方。
「我會去投案。」

「黑崎一護!」日番谷氣得揪住他的襯衫領子,咆哮:「是誰說條子都是廢物?!你現在居然要去自首?有沒有搞錯?!」
「放開我。」一護冷冷甩開日番谷的手。「我現在能做的,也只有這樣。你懂嗎?」
「你……」日番谷冬獅郎已經氣得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。
「隨你的便!」

話一說完,他拉著京樂氣呼呼上車,急駛而去。
黑色積架消失在道路的那一端。





他知道條子都是廢物。
所以才踏進來的。

現在居然還得向條子低頭?

……呵。真諷刺……。









你還後悔嗎?黑崎一護?


上車發動車子的時候,他又問了自己一次。

好蠢的問題。


我當然不後悔。
他笑著說,沒有流一滴淚。


我沒有流淚對吧?
今天是我的生日耶。



他一邊開著車往海岸線方向移動,一邊哼起生日快樂歌來。

Happy birthday to you、
Happy birthday to you……

我沒有流淚吧?老爸。
他左手放在方向盤上打著節拍。


我沒有流淚吧?戀次。

不好意思哦,還是沒辦法跟露琪亞照張她想要的相片……



Happy birthday to you、
Happy birthday to you……



他明明輕快的哼著歌。
沒有流一滴淚。



但卻有水珠從臉頰滑落而下,
滴落至血跡斑斑的白襯衫上。
白襯衫上的血漸漸暈染開來,
一圈一圈,擴散成墨紅顏色。


就如同歾月一般悲傷的色彩







Fin.


﹥BGM 周杰倫/一路向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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